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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

为什么历史总是惊人地押韵？
1998年，推销员忽悠老板建“独立官网”，结果成了没人看的僵尸站；

2024年，推销员忽悠老板搞“私有化大模型”，结果成了只会车轱辘话的吞金兽。
当年我们用静态网页搞“面子工程”，今天我们用GPU搞“表演式创新”。

本文复盘1998年的那场建站狂潮，为你揭开企业数字化转型中那个最隐秘的真相：
**不要为了拥有而拥有，不要让你的AI项目，变成下一座精美而死寂的“波将金村”。
**

一、楔子：1998年的商业冻土与“数字救生圈”

1998年，中国经济遭遇了改革开放以来最凛冽的寒冬。

宏观层面，“三鬼拍门”：特大洪水冲断了物理供应链，国企脱困引发下岗潮，而最致命的亚洲金融危机，正在击穿沿海制造业的资金链。

据国家统计局数据，受危机冲击，1998年中国对亚洲出口增长由正转负，全年下降9.9%。而在前一年，外贸出口增速还高达20.9%。
在温州和东莞，传统的线下外贸渠道已经结冰。韩国订单违约、信用证失效、库存积压如山。绝望的中小企业主急需寻找一个新的泄洪口。

正是在这片冻土上，**“互联网”作为一根舶来的救命稻草，被引入了中国商界。舆论疯狂鼓吹“互联网是通往全球市场的直通车”，建立企业网站被赋予了“起死回生”**的迷信色彩。

于是，伴随着 56K Modem 的拨号声，中国商业史上第一波**“数字化大跃进”**拉开了帷幕。
这不是一场为了炫耀的面子工程，而是一场注定惨烈的[绝地求生]。就像泰坦尼克号沉没前，乘客们疯狂抢夺任何漂浮的木板，哪怕那块木板（静态网页）根本承载不了他们的重量。

❝ 这哪是商业投资，这分明是一场虔诚的[赛博祈雨]。

老板们对着那台发热的显示器，指望通过那根细细的电话线，把大洋彼岸的美元像雨水一样招进自己的账户。可惜，法事做完了，天还是干的，招来的只有电信局催缴高额电话费的账单。❞

二、致命的诱惑：信息不对称下的“数字猎杀场”

据CNNIC统计，截止1998年7月，中国Web站点数量激增至3700个。这个数字看似微不足道，却是呈指数级裂变的[寒武纪爆发]。
然而，这背后是无数个像温州鞋厂老板王金富这样被收割的猎物。

“数字掮客”的降维打击

1998年的建站市场，是一个由电信局三产公司和早期ISP代理商主导的猎杀场。
他们雇佣年轻的推销员，利用企业主对“高科技”的敬畏和对“美元”的渴望，通过两套逻辑陷阱完成收割：

• 偷换概念A（赛博房地产）：“王老板，域名就是互联网上的地皮！现在不买，以后花几百万美金都买不到！” ——这就像在月球上卖地皮，听着高大上，其实这块地皮既不通水也不通电。
• 偷换概念B（赎罪券逻辑）：“比尔·盖茨有网站所以发财，你有了网站也能发财。” ——推销员把建站描绘成了购买通往财富天堂的[赎罪券]，似乎只要买了这张券，企业积压的库存就能瞬间得到宽恕。

2.8万元的“智商税账单”

王金富最终签下的合同金额是28,000元。
在1998年，这笔钱相当于一名普通工人3.5年的工资，或者温州市区18平米的房子。
但这只是入场券。真正杀死企业信心的，是合同里没写的维护成本。 当时的网页由 FrontPage 98 制作，为了追求艺术字效果，很多文字其实是图片。

• 改一个电话号码 = 重新设计图片 + 拨号上传。
• 收费标准：技术服务费 200元/次。

这种高昂的边际成本，直接导致了一个现象：网站上线即冻结。绝大多数官网在上线后的三年里，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改过。

❝ 推销员口中的“网上房地产”，本质上是把空气打包卖出了二环的房价。

在搜索引擎缺位、导航网站未生的年代，这块“地皮”既不通电（流量）也不通水（转化）。它唯一的价值，就是满足老板在酒桌上掏出名片时，那一秒钟的[虚荣高光]——“看，我也是有www的人了”。❞

三、技术的囚笼：为什么只能是“静态”？

很多人误以为1998年的官网简陋是因为老板审美差。错。根本原因是：在当年的技术环境下，动态网站（Dynamic Web）是中小企业的“不可能三角”。

动态技术的“天价门槛”

• 静态（Static HTML）：写死的 .html 文件，修改需改代码。就像刻在石头上的碑文。
• 动态（Dynamic Web）：数据库驱动，实时生成页面。

在1998年，要实现一个能“留言”、能“搜索”的动态网站，需要跨越巨大的技术鸿沟：

1. 技术栈断层：主流技术是 CGI (Perl)，人才极度稀缺。会写CGI脚本的工程师都在搜狐、新浪拿高薪，不可能流落到温州帮鞋厂做网站。
2. 服务器成本：支持CGI/ASP的动态空间租金是静态空间的3-5倍，且极其不稳定，动不动就报 500 Error。

“FTP”决定的物理隔离

由于没有 CMS（内容管理系统），网站的管理权被死死锁在 FTP协议 里。只有懂代码、有FTP密码的技术员才能更新。
这在管理学上造成了荒诞的[生殖隔离]：

• 销售经理知道库存变了，但改不了网站。
• 技术员能改网站，但不知道业务变了。

业务部门和技术部门像两个平行的物种，链接发不过去，信息无法杂交，最终导致了系统的近亲繁殖和衰退。

结论：静态网页不是审美的选择，而是成本结构的必然。它们像包裹在**[琥珀里的苍蝇]**，被定格在1998年的那个下午，除了供人围观，没有任何生命体征。

FrontPage：代码违章建筑的制造机

微软的 FrontPage 98 虽然降低了门槛，却制造了大量[违章加盖]的危房。
它生成的代码极其冗余，为了排版，通常会嵌套 5-8 层<table>表格。这就像在原本只能承重两层的地基上，强行盖了二十层的业务逻辑，风一吹都在晃。
更讽刺的是那个挥舞铲子的 “Under Construction”（网站建设中）GIF图。它像一个[烂尾楼]项目，外墙挂着绚丽的效果图，里面却是杂草丛生的废墟。

四、审美的暴政：56K带宽下的“视觉恐怖主义”

在极度的[身份焦虑]驱动下，企业主恨不得把所有高科技元素都堆在首页，却忽略了基础设施的物理极限。

带宽谋杀

1998年中国平均网速仅为56Kbps（理论下载上限约 7KB/s）。
然而，为了“气派”，首页往往塞进了一张 300KB 的厂房全景图（通常还伴随着老板模糊的大头照）和一段 500KB 的背景音乐。

• 算账：(300+500)KB ÷ 7KB/s ≈114秒。
• 体验：访客需要盯着白屏等待近2分钟。根据Jacob Nielsen的“10秒原则”，这完全是[带宽谋杀]。打开这种网页，就像用吸管去吸干一口井，令人窒息。

❝ 在56K的网速下强行加载300KB的全景图和背景音乐，这是一场名为“等待”的[行为艺术]。

那缓慢蠕动的进度条，像极了一部只有开头没有结尾的默片。通常在图片加载到老板那颗光亮的脑门时，客户的耐心就已经耗尽了。这哪是展示实力，这是在劝退。❞

“8888”：数据注水的鼻祖

页面底部的计数器，是中国互联网**“虚荣指标”**的起源。
真实访问量可能只有个位数。但在老板的要求下，网管通过修改 CGI 脚本参数，将初始值直接设为8,888。
这是一种典型的[安慰剂]。这个数字不能带来任何订单，它唯一的价值，就是在老板向朋友展示名片时，提供片刻的心理抚慰。

五、历史反思：囚徒困境与ROI死局

为什么老板们明知没用还要砸钱？
站在上帝视角，这不仅是一场[囚徒困境]，更是一次跨越30年的**“形式主义轮回”**。

只有输家的纳什均衡

在1998年，企业主面临的心理博弈是：

• 情况A（都不做）：省钱，格局不变。
• 情况B（我做你没做）：我可能获客，你被淘汰。
• 情况C（都做）：都花冤枉钱，都没效果，但谁也不敢下牌桌。
• 结局：为了规避情况B的风险，所有人都被迫卷入情况C。

🔴 当下对照：
看看今天的**“数字化转型”**。多少企业明知业务流程还没理顺，却因为竞争对手上了系统，自己也必须花几千万上个“数据中台”或“BI大屏”？
结果往往是：1998年建的是没人看的“静态网页”，2024年建的是只会生成漂亮图表的[PPT生成器]。这种“防御性投资”导致的资源耗散，30年来从未停止。

流量与转化的双重黑洞

• 流量真空：当时的流量入口极度匮乏。Google 未生，百度未出，雅虎靠人工目录。企业网站除了被收录进寥寥无几的**“黄页”或“网址导航”**（如早期的hao123前身），几乎没有任何自然流量。
• 转化黑洞：即使有客户误入，面对乱码和唯一的Email联系方式，转化率为零。

结论：流量不等于生意，连接不等于转化。没有服务能力的连接，就是无效连接。

根本错误：去中心化 vs 平台化

在互联网基建初期，成本结构与分发机制决定了：独立官网的 ROI 对多数中小企业极不友好。他们需要的不是“独立豪宅”，而是“集贸市场的一个摊位”。
在那一代建站潮的惨痛失败背景下，马云顺势确立了阿里巴巴的 B2B 平台模式：由平台提供标准化的技术和集约化的流量。

🔴 当下对照：
五年前，无数传统企业跟风开发 “独立APP”，结果除了老板自己下载，日活几乎为零。历史证明：对于非头部企业，“去中心化”（独立建站/独立APP）往往是死路，“平台化”（入驻阿里/做微信小程序）才是生存的最优解。

六、当下警示：2024年的“AI波将金村”

📝 名词解释：波将金村 (Potemkin Village)
源自俄国历史典故。指为了粉饰太平、蒙蔽上级而专门搭建的“布景式村庄”。

我们复盘1998，因为历史正在押韵。看看今天，剧情惊人一致。

同样的忽悠与门槛

• 1998：推销员说“必须有独立官网”，但CGI技术和服务器成本拦路。
• 2024：推销员说“必须有私有化大模型”，但GPU算力、数据清洗和算法人才成了新天堑。

大量企业花几百万买显卡、招博士，训练出的私有模型除了会说车轱辘话，根本解决不了具体业务问题。这就像是[炼金术士]试图把一坨Bug（铅）包装成Feature（金），产出的全是工业垃圾。

❝ 这就像是给家里的扫地机器人装了个核反应堆。你以为它能带你飞向宇宙，其实它唯一的升级就是扫地时声音更响了，而且不仅费电，还随时可能把家给炸了（数据泄露）。❞

同样的结局：表演式创新

据 Gartner 预测，2024年将有 30% 的生成式AI项目在POC阶段后被废弃。
这些项目，就像1998年那些永远显示“正在施工”的网页，将成为新时代的[电子墓碑]。
它们是“表演式创新”——为了维持股价或满足虚荣心，却没有任何降本增效的实际产出。这是一种[货物崇拜]，以为买个大模型回来，裁员增效的神迹就会自动发生。

终极警示：
如果当年救活中小企业的是“B2B平台”而非“独立官网”；
那么今天，能救企业的恐怕也不是昂贵的“私有化大模型”，而是**“基于成熟平台的SaaS化AI应用”**。

不要为了拥有而拥有。不要让你的数字化转型，变成下一座精美而死寂的波将金村。

七、结语

1999年的春天，王金富的鞋厂倒闭了。那个花两万八建的网站，因没钱续费，消失在 404 Not Found 的黑洞里。
据统计，1998年建立的那3700个网站，超过70%在三年内彻底成为死链。

但它们不是笑话，它们是学费。
它们用死亡证明了一个真理：
没有业务闭环的技术堆砌，即使在比特世界，也依然是无效的产能过剩。唯有回归商业本质，技术才能成为救赎。

附录：关键数据来源

• 宏观经济：国家统计局《1998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》（全年对亚洲出口下降9.9%）。
• 行业数据：CNNIC《第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》（站点数3700）。
• 技术参数：ITU V.90 Recommendation（56K标准）；Gartner “Generative AI Hype Cycle”（AI项目失败率预测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