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从“科技英雄”到“量化镰刀”的争议漩涡
最近,幻方量化的老板、DeepSeek 的创始人梁文锋,在舆论场上坐了一趟过山车。
几个月前,他是“全村的希望”,是以一己之力硬刚硅谷巨头的“科技英雄”;几个月后,伴随着 A 股市场的震荡,他被推上了审判席,被指责为“量化镰刀”,是割 2 亿股民的资本镰刀。
连知名投资人段永平都直言:“AI 对炒股票的人会很危险。因为你炒不过梁文锋,所以你会成为‘韭菜’。”
这种情绪的爆发点,除了 DeepSeek 的光环效应反噬,更直接的导火索是近期关于“交易所清理量化私募服务器”的传闻。市场传言,部分量化私募部署在交易所机房内的服务器可能要被迫“搬家”。
为什么这个“搬家令”引爆了舆论?因为普通散户发现,这些高频交易机构将服务器直接安插在交易所机房里,通过物理距离只有“几米”的优势,赢取了微秒级的交易时间。这种被称为“主机托管(Co-location)”的特权,本质上是一场不公平的“抢跑”:别人在起跑线就位,它们直接站在了终点前几米。这正是股民们愤怒的燃点——量化赢的不是技术,而是制度漏洞和资本特权,收割散户的行为被视为“合法”作弊,从而引发了“干脆取消量化”的集体呼声。
这种愤怒的内核,是将量化视为“特权阶级的利器”。于是,一些不明真相的散户和煽风点火的自媒体:你一边用 DeepSeek 搞 AI 普惠,许诺技术服务大众;一边却用幻方的高频算法在股市里“抽血”。这种巨大的分裂感,使得他从“科技英雄”迅速沦为“道德上的罪人”。
但这不仅仅是个人的道德审判,更是一种对量化交易的集体拷问。我们不禁要问:梁文锋到底是用 AI 颠覆了世界,还是把他在金融市场磨炼出的“最快的刀”,换了一个地方“切菜”?而作为争议主角的量化交易,究竟是金融创新的驱动力,还是潜藏在市场深处的洪水猛兽?
2. 量化交易到底是什么
要回答这些问题,我们得先放下情绪,搞清楚量化交易到底是什么。
正如“量化鼻祖”吉姆·西蒙斯(Jim Simons)说:“交易要像壁虎一样,平时趴在墙上一动不动,蚊子一旦出现就迅速将其吃掉,然后恢复平静,等待下一个机会。”
量化交易就是那只耐心潜伏的壁虎。它用算力代替情绪,在海量数据中等待着“蚊子”(错误定价)的出现,并在微秒间完成捕食。它所扮演的角色,是个冷静、不带感情的数学家,只盯着转瞬即逝的“统计学漏洞”。
一套量化策略的玩法,说白了主要就三步:
- 找规律建模——从市场里发现定价偏差和套利机会,然后把它变成数学模型。
- 回测优化——把这个模型扔到历史数据里反复测试、调整,看看好不好用,同时设定严格的风控规则。
- 自动化执行——最终交给算法,在实盘中不带情绪地完成交易。
这三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科学闭环:从发现机会到验证再到执行,全流程都是数据说话。
这一整套体系所依赖的,不单纯是大家所关注“几米”物理速度特权就能实现,更重要的是 “算法优势” —— 包括发现规律的建模能力、验证规律的统计能力、执行规律的工程能力。这才是它的技术内核。
所以量化的核心价值,是用科学方法建立系统性优势。它在市场里主要干两件事:
第一,充当市场的“润滑剂”量化程序像台永不停歇的机器,用高速交易“熨平”买卖价差,大幅降低所有人的交易摩擦成本。它在毫秒间为市场注入流动性,让交易更“丝滑”。
第二,扮演价格的“自动校准器”量化算法用冰冷的逻辑和强大算力,逼着市场价格更快、更准地反映所有信息,迅速消除因情绪和滞后带来的偏差。就像经济学家萨缪尔森说的:“统计学就是最可靠的工具。”
但这种对效率和理性的极致追求,塑造了量化独特的优势,也埋下了其特有的风险。
首先,我们必须明白量化策略具有极强的衰减性,即“反转特性”。一个被市场证明有效的“漏洞”,一旦被大量的资本和机器发现并利用,其利润空间会迅速被挤压。更危险的是,当大量策略逻辑相似时,遇到“黑天鹅”事件就可能集体行动,引发“机器人踩踏”,反而会加剧市场波动,甚至瞬间抽干流动性。
说白了,量化交易就是一场用数学对抗人性的游戏。它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,而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双刃剑——用好了能提升市场效率,用不好或监管不到位,它自己就会成为新的风险源。这把剑到底指向哪里,不取决于剑本身,而取决于握剑的手和制定的规则。
3. 为什么 DeepSeek 诞生于量化公司
说到这儿,这事儿就有点魔幻了。玩量化的在股市里被骂成“镰刀”,可偏偏这群“镰刀匠”,造出了让中国 AI 挺直腰板的 DeepSeek。
为什么是管理规模几百亿的幻方,而不是手握千亿现金流、坐拥海量数据的腾讯、阿里、字节这些巨头,率先搞出了震惊世界的大模型?
答案不复杂,就藏在两个字里:生存。
互联网巨头搞 AI,首先要过“KPI 审判”:这玩意儿能马上赚钱吗?能拉动核心业务吗?这种功利主义,让它们的 AI 布局成了霰弹枪——四处开花,但打不穿硬骨头。更致命的是组织困境。巨头内部山头林立,数据是各家私产,算法是部门护城河。想集中力量搞统一大模型?先得耗费大量精力打通内部的数据孤岛,弥合部门间的目标分歧,再平衡好各业务线的短期业绩压力。等会开完了,共识达成了,风口早过去了。
反观幻方,它的目标很纯粹:在金融市场里,比对手早一秒发现规律。所有资源都得为这个目标服务,这催生了一种偏执的哲学:为了赢,可以押上一切。正是这个目标,触发了一场停不下来的技术“军备竞赛”。,他们必须不断找新数据、新方法来维持优势。处理海量复杂数据时,传统模型不够用了,只能硬着头皮搞更复杂的深度学习。但复杂模型训练太耗时,在“时间就是金钱”的战场上,这等于自杀。
于是,竞赛就不只停留在“设计策略”的层面,必须下沉到“重造引擎”。他们开始亲手改造从芯片通信到编译器的整个技术栈,就为了榨干硬件的最后一滴性能。
DeepSeek——正是这套为金融预测打造的、极致高效的“专用计算反应堆”,却意外被发现也能进行“核聚变”。虽然巨头们不缺造反应堆的钱,但他们缺乏那种“不造出更快引擎明天就会死” 的生存恐惧,与押注单一未知路径的魄力。
因此,当我们将目光从公司模式拉回到创始人身上时,那种剧烈的形象反差便不难理解:“科技英雄”与“量化镰刀”,恰是其所缔造的、同一套“极限生存哲学”在不同战场的集中投射:在股市的修罗场,它淬炼为精准狩猎的“快刀”;在AI的无人区,它则锻造成开疆拓土的“重剑”
DeepSeek 的诞生,并非源于造福大众的愿望,而是顶尖生存者为赢下自己的战争,被迫改写了底层规则。这并非孤例。 中国过去几十年在基建、通信等领域的跨越式发展,同样遵循着“最迫切的应用需求,催生最极致的工程技术”这一铁律。幻方的故事,正是这条法则在微观竞争中的又一次应验:最颠覆性的创新,往往并非源于规划,而是孕育于最极致的生存竞争。
4. 量化交易与工业软件:数字孪生的跨界同源
而这把“重剑”最奇妙的地方在于,它不仅能切开 AI 的未来,还意外地揭示了一个真相:量化那套靠数据和模型说话的“科学思维”,本质上是一种通用语言。
金融只是它最早熟练掌握的方言。一旦走出交易大厅,你会发现同样的语法,正在解读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工厂调参数、电网做调度、飞机搞检测……这些看似和炒股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,其实都面临同一个核心难题:决策成本太高,容错率太低。你不可能为了测试新工艺就停掉整条产线,也不可能为了优化电网调度就让城市冒停电的风险。
于是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:那些原本为金融市场设计的海量数据实时处理能力、复杂场景快速仿真技术,突然被发现——这不就是工业界梦寐以求的解决方案吗?
只不过在工业流水线上,被仿真的不是 K 线图,而是温度、压力和电流的曲线;被优化的不是投资组合,而是生产效率和能源消耗。
这个技术迁移的故事,其实早有预兆。 量化玩家们最早用来做策略回测的工具,很多就是工业界成熟的仿真软件,比如 Matlab 的 Simulink 模块。这事儿反过来想也成立:能模拟一个电力系统稳定性的工具,凭什么不能模拟市场价格的波动规律?
而随着量化对数据处理的要求越来越高,更新的工具开始涌现。比如在量化圈子里颇有名气的 DolphinDB,最初就是为了处理金融市场的海量行情数据而生。但有趣的是,工程师们很快发现,它处理高频时序数据的能力,用来采集工厂传感器数据、监控电网实时负荷,同样得心应手。
这背后的道理很简单:股市的 tick 数据和工厂的温度曲线,在数学上都是时间序列。 能毫秒级分析股价变化的引擎,自然也能实时监测设备的振动异常。
这不是简单的技术迁移,而是思维模式的胜利。 同一套“建模-验证-优化”的逻辑框架:
- 在华尔街,它叫 “策略回测”,用来验证交易模型
- 在发电厂,它叫 “数字孪生”,用来模拟电网运行
- 在飞机装配线,它叫 “虚拟调试”,用来验证检测规则
看两个具体例子就明白了:
- 电网结算:以前调整电价规则要在不同系统间折腾。现在用这套方法论,在 DolphinDB 这类时序数据库上建模仿真,改个参数就能看到全网影响,又快又准。
- 卫星质量监测:单颗卫星往往需要同时监控数以万计的遥测指标,并匹配上千条状态判别与告警规则,逻辑高度复杂。用量化领域打磨出的状态引擎技术(同样是 DolphinDB 的强项),能把复杂规则拆解配置,实时仿真验证,效率翻倍。
你看,当大家还在争论量化是不是金融投机时,像 DolphinDB 这样从量化战场淬炼出来的技术工具,已经悄然成为了工业智能化的“基础设施”。
这不是偶然的技术外溢,而是科学方法论的必然延伸——在任何一个需要为决策负责的领域,“先仿真验证,再落地执行”都是最理性的选择。而支撑这种理性的底层工具,正在证明自己的通用价值。
5.量化为何总躺枪?
讽刺的是,这套在工业界被验证的科学思维,一回到股市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“砸盘元凶”。每次市场震荡,“量化砸盘”的指责就准时上线。
这里有个关键的认知混淆:很多人把“高频交易”和“量化交易”划上了等号,然后对整个行业无差别扫射。事实可能让你意外:在 A 股市场,量化交易的总成交占比大概 20%-30%,而其中真正的高频策略,只占这部分的 20% 左右。算下来,高频交易在 A 股总成交量中的实际占比,只有4%-6%。
为什么高频交易总站在风口浪尖?因为它太显眼——技术极致、盈利稳定,容易给人造成“量化=稳赚不赔印钞机”的错觉。但量化投资的本质是概率游戏,靠的是系统性执行策略来战胜人性弱点,根本不是“躺赚”的保证书。
那么高频交易到底在玩什么?它的战场不在财报和K线图,而在微秒级的延迟里、订单簿的买卖队列变化中。盈利模式大体三种:
- 做市:提供双向报价赚微小价差,本质是卖“流动性”
- 套利:捕捉不同市场间的瞬间价差
- 事件驱动:算法瞬间解析新闻并执行交易
必须承认,高频交易有自己的“原罪”:市场压力下可能撤单跑路,造成“流动性幻觉”破灭;策略同质化可能引发算法踩踏;还有那个老问题——技术特权带来的公平性质疑。
但另一方面,它也实实在在提升了市场流动性、缩小了买卖价差、降低了所有人的交易成本,客观上倒逼交易所升级基础设施(比如熔断机制)。高频在放大市场缺陷的同时,也放大了效率。 我们需要的是客观看待,而不是一棍子打死。
这两年监管的一系列动作,核心思路很清晰:不是“禁止”,而是“规范”。怎么规范?设定“每秒300笔、每天20000笔”的明确红线,这个数字就很有讲究——既卡住了“掠夺性高频”的喉咙,又给公募、保险等机构的合理交易留出了空间(大资金为减少市场冲击,本来就需要拆单交易)。与此同时,对高频交易收取更高费用、要求详细报备策略……这套组合拳的目的很明确:提高高频交易的成本和透明度,把量化竞争从“拼手速”时代,引导向“拼深度”的价值赛道——拼策略研发、拼因子挖掘、拼风控能力。
但这恰恰揭示了一个更深的误解:高频交易不等于量化交易。把前者的争议无差别倾泻给后者,既是对技术进步的误读,也无助于建设健康的市场。
我们警惕的不该是工具的效率,而是效率背后的特权;我们反对的也不是技术本身,而是技术加持下的不公。
6. 你不是被割韭菜,而是被自己那套“策略”反复击穿
如果说对“特权”的批判尚且击中了一些靶心,那么另一个更普遍的迷思则让绝大多数散户深陷其中:我们总把亏损归咎于“被量化割了韭菜”,却很少审视自己——你那套基于情绪和直觉的交易“策略”,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。
更残酷的真相是:所谓的“直觉”和“经验”,本质上也是一套量化系统。只不过它运行在生物大脑这个“湿件”上,处理器是情绪,代码是偏见,且从不回测。
许多人习惯把量化交易描绘成冷冰冰的算法,把自己视为凭经验和盘感取胜的“老师傅”。但从技术视角看,绝大多数散户早已在不自觉地运行一套交易系统,只不过这是一套因子极少、规则模糊、缺乏工程约束的单因子模型:以“价格涨跌”为唯一输入,以“追涨杀跌”为核心逻辑,且没有任何风险约束机制。你不是被“机器”割了韭菜,而是被自己那套连基础风控都没有的“人肉动量模型”反复击穿。
有趣的是,这套“追涨杀跌”的逻辑在量化领域有个正统名字——动量因子(Momentum)。 它背后的假设并不复杂:价格的趋势在短期内往往具有延续性。换句话说,散户的直觉操作并不“低级”,它只是一个未经验证、未经约束的动量策略。
类似的情况还包括抄底和逃顶。认为“跌多了总会涨”“涨这么多该回调了”,本质上对应的是均值回归因子。在量化框架中,均值回归同样是一类被广泛研究的有效因子。但问题在于,机构会严格定义回归的周期、适用的市场状态,并设置清晰的止损和退出条件;而散户往往只凭感觉判断“已经够低了”,却无法回答“如果判断错了怎么办”。
至于听消息、看情绪、刷论坛,其实是在试图捕捉情绪因子或事件因子,只不过这些信号在散户手中,噪声往往远远大于有效信息。当输入本身极不稳定,输出自然也难以稳定。
因此,散户真正的问题,并不在于使用了错误的因子,而在于系统本身极度不完整。一个典型的散户“策略”,通常具备以下特征:没有回测验证,不知道长期胜率;没有仓位控制,一把梭哈;没有严格止损,亏损时不断移动心理底线;更重要的是,无法在情绪波动下稳定执行既定规则。
从这个角度看,散户并不是输在认知上,而是输在工程能力上。他们无法稳定地执行一个哪怕是简单、但已经被验证过的策略。
更值得反思的是,许多散户明明在资源、速度和成本上都不占优势,却偏偏选择了最接近机构优势的战场:高频次的交易、短线博弈、盘口对抗。在这些领域,机构拥有更低的延迟、更高效的执行和更成熟的风控体系,而散户却用情绪和直觉参与其中,结果可想而知。
这并不意味着散户应该远离量化思维。恰恰相反,真正适合散户的,是更慢、更少、更可验证的量化决策方式:更低频的因子、更明确的规则、更严格的执行纪律。量化并不是逼着所有人去和机器拼速度,而是帮助人类把不确定性拆解成可以反复检验的假设。
当我们把散户行为重新翻译为“因子—规则—执行”的系统问题时,就会发现,量化交易从来不是某种可以被简单禁止的交易技巧,而是一种更诚实、更理性地面对市场不确定性的思维范式。
7. 交易速度可以被限制,量化思维无法被禁止
当“量化”从一种被妖魔化的交易手段,还原为一种可供学习的思维范式时,一个更深层的矛盾出现了:我们到底在反对什么?是反对“思维”本身,还是反对这种思维在应用中的扭曲?
现实往往将两者混为一谈。 当监管层对高频交易设限、规范“Co-location”时,很多人欢呼“终于要整治量化了”——这其实是把整治市场的扭曲现象,误解成了否定一种科学方法。
这种误解很危险。因为量化思维的本质,早已超越了交易大厅。它是一种对确定性的理性追寻:当你不相信“盘感”而分析历史数据,当你不依赖“消息”而检验统计规律时,你已经在实践这种思维。
看看周围:电商的推荐算法、物流的路径规划、工厂的良品率控制……现代社会的效率基石,正是建立在“数据驱动决策”的量化改造之上。 因金融市场的争议而否定这套底层思维,就像因为讨厌车祸就拒绝使用汽车。
为什么在金融领域,这种科学思维会招致如此大的争议?答案藏在市场的土壤里。 当一个市场本身缺乏稳定的价值锚——当上市公司可以随意财务造假、大股东可以任性掏空公司时——最理性的策略可能不再是寻找“好公司”,而是利用信息差和情绪差来“制造波动”。这时候,量化工具就从“价值探测器”,被动或主动地变成了“波动放大器”。
讽刺的是,当“发现价值”这条正道布满荆棘,。科学思维没有消失,只是被环境引导向了最能快速套利的路径。
理解了这种“思维被环境扭曲”的机制,就能明白监管的真实目的: 不是要禁止“用数据思考”,而是要改造市场环境,让这种强大的认知工具有机会服务于真正的价值发现,而不是在制度漏洞和情绪波动中寻找套利空间。
你可以给交易指令增加延迟,可以设定报单频率上限。监管限制部分高频交易(HFT),其底层逻辑是出于市场公平性与系统性风险的考量。在微秒级的博弈中,硬件优势可能导致“掠夺性”的不公,给流动性带来虚假繁荣。对此设立减速带、熔断机制,是维持生态健康的必要手段。这就像在高速公路上限速,是为了防止车祸,绝不是为了否定内燃机技术,更不是要人类退回到马车时代。
所以在这个数据驱动的时代,我们真正该警惕的,从来不是算法或数据本身,而是算法在扭曲环境中的异化。限制是为了更好的规范,而规范的目的很明确——让工具在公正的规则下运行,让思维服务于价值的增长。
8. 股市盈利的根本
所以,交易速度可以被限制,但量化思维无法被禁止。但当我们循着理性的光芒,试图将这股力量引向“价值发现”这条主路时,一个更本质的问题却横亘在前——如果市场的根基本身就在持续失血,“发现价值”从何谈起?亿万股民苦苦追寻的出路,又究竟在哪?
在这个竞技场里,无论你是手握千亿的顶级机构,还是只有几万本金的散户,你们赚的每一分钱,本质上只有两个来源:要么是上市公司创造的真金白银(企业盈利),要么是另一个参与者割下的肉(博弈收益)。
如果上市公司不赚钱,或者赚了钱却从不回馈股东,那么所谓的“炒股盈利”,不过是一场披着金融外衣的“资金传花”游戏。这不仅仅是零和博弈——考虑到印花税、佣金等摩擦成本,这甚至是残酷的负和博弈。在这种环境下,机构很难成为价值发现者,而更容易沦为更高效的收割者;散户也很难成为投资者,而更像待宰的羔羊。
股民要赚钱,根子上必须是上市公司要赚钱,且愿意与股东分享成长。这本该是资本市场最朴素的常识,却在这个喧嚣的市场里成了最稀缺的共识。没有业绩支撑的股价上涨,终将是海市蜃楼、击鼓传花。当潮水退去,那些没有利润根基的“概念股”,只会留下一地鸡毛和无数站在高岗上的守望者。
然而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更沉重的现实:A股市场长期“牛短熊长”、甚至“十年一梦”的真正病灶,或许恰恰在于上市公司治理的集体溃败。这,才是那个最大、最顽固的恶疾。
看一看那些令人切齿的现象:多少企业主把上市当成了创业的“终点”而非“新起点”?IPO敲钟的那一刻,竟成了他们套现离场、甚至处心积虑掏空上市公司的开始。财务造假粉饰太平,关联交易输送利益,把公众公司当成私人提款机……在这些缺乏敬畏之心的操纵者眼里,股市不是融资发展实体经济的场所,而是无限圈钱的猎场;股民不是需要回报的股东,而是可以随意收割的韭菜。
只要“重融资、轻回报”的生态不改,只要违规成本始终低于违规收益,在这个市场上谈“价值投资”就如同在流沙上筑高楼——基础不牢,地动山摇。
所以,请让我们清醒一点:没有高质量的上市公司,没有法治严明下的良性治理,所有的技术分析、量化模型、价值研判,都成了无源之水、无本之木。只有当上市公司真正开始为股东创造可持续的利润,而不是把这个市场当作吸血提款机,中国股市的脊梁才能真正挺立起来。
量化思维可以帮我们更高效地寻找价值,但它无法凭空创造价值。当市场的土壤本身贫瘠甚至有毒时,再精密的算法,也只能在有限的游戏里内卷——这不是工具的失败,而是生态的悲哀。
9. 结语
吵了小半年,从“科技英雄”骂到“量化镰刀”,咱们也该醒醒了。这场量化争议,本质上是一次大型的认知错位。
我们骂错了对象。把炮火对准量化这把“刀”,却放过了那些弄虚作假从股市里吸血。要知道,没有价值源泉的市场,再好的工具也只能用来互割。
我们搞错了重点。纠结于那“几米的物理优势”,却忽略了量化真正的力量是算法和数学的碾压。更讽刺的是,这套被我们骂的“镰刀功夫”,转头就孵化了 DeepSeek 这样的 AI 重器,还顺手改造了工业软件。
我们误解了监管。以为清退服务器是要“搞死量化”,其实人家是在清理跑道——把那些挤在“高频独木桥”上搞踩踏的,往更广阔的“策略蓝海”里赶。
最可悲的是自我欺骗。散户总觉得自己是被“机器”收割的,却不肯承认:你那套追涨杀跌的“人肉算法”,在量化框架里连入门模型都算不上。
现在该看清了:量化从来不是问题,它只是放大了市场的残酷。
梁文锋的存在恰恰证明:在这个“拼爹”的时代,靠智力逆袭的路,还没完全堵死。科技创新依然能够让一个普通人成为时代的英雄。
所以,别砸那把刀了。要砸就砸那些让好刀只能用来互砍的烂桌子,要改就改那个逼着聪明人都去当镰刀手的破规则。把镰刀逼成锄头,把赌场变成良田——这才是这场量化争议,该有的结局。